15 -Missing you-
－－－攻擊、要來了！
只見加奈美迅速地往前跨了一步，我還來不及反應，閃耀著橙色光芒的魔彈就從槍口飛射而出。
如果換個角度想…我能讓加奈美向我開槍，這應該也表示我在某種程度上壓迫到她的精神了。
既然這樣，要面對遠距離飛行武器，我的應對手段有－－－
「－－－喝啊！」
將白色繃帶一口氣拆開，毫無防護的藍色魔爪曝露在空氣中。
我一口氣讓右手的魔力通流於全身－－－身體構造的改變、變得非常明顯。
接著一邊跛著腳一邊往前跑，並且將右手－－－以魔力化為實體進而巨大化的淡藍色魔爪毫無保留地伸出。
身體在咆哮著。
右腳發出「嘎嘰－－－」聲的悲鳴。
但我不在意。
也不想在意。
現在還不是退下的時候。
霧原凍矢－－－當下還有必須被完成的事正等著他。
「加奈美－－－！！！」
數發魔彈打在我張開的魔爪上，因為不是真正的本體，而是以魔力製作化出來的物質的關係，我想應該不會受到傷害。
就這樣、一口氣抓住加奈美的身體，讓她失去行動能力的話－－－
「…………」
就在我的魔爪要抵達目標之前，只見加奈美面無表情地縱身一躍，俐落的程度就連我魔物的眼力也看不清。
「什－－」
我以魔力實體化出的左手大約有數十公尺，加奈美毫無猶豫地就將雙腳踩在我伸出去的實體化魔爪上－－－她將我以魔力實體化而成的右手、當作用來接近我的跑道嗎？！
相較於往我這裡疾速接近的加奈美，我破綻百出。
「嗚啊！！」
被槍管重重敲擊的我往後被打飛，整個背部撞在住宅外的圍牆上，正當我想起身時，加奈美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了一把銀色手槍，並且以迅雷不及掩耳般的速度強硬地塞進我的嘴裡。
「啊、啊－－－嘎…？！」
一整隻銀製手槍幾乎都卡在我的嘴巴裡，只剩握柄和板機的部分沒有塞進來，但即使如此我還是無法講話。
「…凍矢。」
「－－－－！！」
打不贏。
我打不贏眼前這個人。
「我再說一次…」
她一邊說著，槍管一邊更用力地壓迫著我的喉頭，讓我感覺很不舒服。
「不要再任性了！」
手指抵著板機，加奈美只要一個不到半秒的動作就能將我送上西天。
勝負…已經很明顯。
「……快點、放棄吧。」
－－－啪嘰。
…………
腦袋裡的某種東西、變得異常。
放、棄…？
我…
不、
不可、以…
不可以、放棄…！
就算是我這種傢伙、應該也能夠、對西園寺起到什麼作用才對…
所以…
我絕對…
「…………」
嘴裡充斥著血的味道。
但我還是使勁全力咬緊塞在嘴裡的銀製手槍。
不知道斷了幾根牙齒。
「凍、凍矢…！？」
她的眼睛，就好像是看到怪物似的驚訝。
但我並不意外。
因為、我本來就是個怪物！
我試著舉起右手，但是動作很不自然，我才終於發現－－－剛剛加奈美的魔彈已經把我的右手連同本體打穿了好幾個洞。
但我並沒有能夠錯愕的時間，無論是斷掉的牙齒還是殘廢的右手，這些…都無法和西園寺琴音的性命做比較。
「－－－－喝啊啊啊啊！！！！！！」
用冰冷得幾乎要發抖的右手，用盡全力緊緊握住了塞在我嘴裡的那把銀製手槍。
我直視著加奈美、用極其狂暴的眼神。
隨著「啪喀－－」的一聲，銀製手槍的槍身斷裂，變成一堆碎片掉在地上。
「…怎麼會…不、不可能…特別強化的對魔用槍體居然…」
加奈美看著掉落在地上的碎片，驚訝地往後退了兩步。
不－－－－這些事情怎麼樣都好。
我還有、還沒完成的事。
我繼續往澄川高校的方向走。
只是如此而已。
就算這名同班同學露出那種悲憤到只要輕輕吸口氣，就好像隨時會泫然而泣的表情－－－我也一定要去。
「不…」
加奈美似乎在說些甚麼，但我因為痛覺干擾的關係，思考能力嚴重地逐漸下降。
「不、不能、這樣…」
我一邊聽著加奈美發抖的聲音，繼續往澄川高校的方向走。
「…不能讓、凍矢死掉…」
我不會放棄。
絕對不會放棄。
穿越加奈美的身邊，我毫無迷惘。
汎用惡魔化機關的轉速達到有史以來最快的速度。
我甚至有種錯覺、這傢伙會不會因為這樣轉得太快，就從我身體裡飛噴出來。
那樣的話、我會很困擾。
我現在…還需要它的力量。
不知道為什麼－－－即使拆掉了右手的繃帶，受傷的左腳到了現在…還是沒復原。
右手的傷口本來應該會是最快回復的，現在也絲毫沒有治癒的跡象。
嘴裡非常乾燥，我本能地將自己嘴裡流出的血喝下肚來解渴。
－－－身體、很熱。
「啊、啊啊…………！！！」
我無力的跪坐在地，張大著嘴巴，睜睜的雙眼直盯著漆黑的天空。
無法動作。
完全無法動作。
好似被拔了線的人偶。
就連站起身來也沒有辦法。
就連抬起手來也沒有辦法。
就連闔上嘴巴也沒有辦法。
就連閉上眼瞼也沒有辦法。
混、帳…！！
－－－不、
－－－不可能在這裡停下。
我一定、要去…
一、定…！！
「－－－－－－啊啊、啊啊啊、啊…啊啊啊啊啊啊！！！！」
「凍、凍矢…？！」
「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－－－－－！！！！！」
…………
…………
…………
還、
還沒…
我還活著。
倒在血泊中，我發現自己還活著。
試著從血泊中爬起身，我看見了。
自己的右手，纏繞著大量的藍紫色光芒－－－前所未有的強大魔力。
加奈美站在我身後，我可以清楚感覺得到她唾唾逼人的視線。
「你、你的傷…」
「…………」
傷口完全沒有復原。
但是不知道為什麼…
受到越多傷，我的思緒越清晰。
甚至還有－－－想要就這樣把 現 在 的 自 己 殺掉的奇妙感覺。
機關的轉速還是一樣快－－－不、要比之前都還要更快了，我甚至快要感覺不到機關的存在了。
…………
我似乎懂了。
汎用惡魔化機關它－－－正在要求霧原凍矢的「重生」。
一直以來我還是將自己當作人類生活著，並且以抑制機關對我的侵蝕為第一優先。
明明不能再受傷了。
再這樣下去，或許就要變成一個喪失理性的殺戮機器了。
但是現在的我卻覺得…
那都無所謂了。
看著自己不斷滲血的右手，到了現在也絲毫沒有復原的跡象。
「…………」
或許、我能像這樣正常和其他人對話的日子－－－已經不多了吧。
但我要做的事，還是一樣沒有變。
「凍矢…你想讓自己燃燒殆盡嗎…」
「－－－我只是、想要完成自己已經下了決心去做好的事。」
我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無能的自己了。
我擁有力量。
我可以派得上用場。
再也不是愚蠢的偽善者。
如果是為了她、我可以奉獻出我的全部－－－
「那是魔神啊…並不是我們可以去對抗的對手…為什麼你就是不了解！？！」
加奈美在我身後對我大吼－－－接著，我停下了不斷往前邁出的步伐。
「－－加奈美…至少現在這一刻，我已經不是偽善者了－－－我已經下定了決心，要為那個人付出我的一切。」
靜靜地敘述著。
已經沒有其他雜念。
這或許是我唯一、同時也是最後的理想－－－
「…不可以。」
我持續走著，前往澄川高校的路。
「…不可以、這樣。」
無論是人、惡魔、天使－－－甚至是神，也沒辦法再動搖我的意志了。
「絕不能…讓你去送死…！！」
前進到一半時突然卡住，才察覺到自己的右手正被像是繩子的物體綑綁，但因為我全身上下都被大量藍紫色魔力覆蓋的關係，繩子很快就斷了。
「咦…不、不要…為、為什麼？…為什麼這麼簡單就……？！」
絕對不容許動搖。
用比世界上任何鑽石都還要堅韌千百倍的意志往前邁步。
「－－－－不要、不可以、啊…啊啊啊！！啊啊啊啊啊啊！！！！」
一道強力的衝擊往我的右後腦灌入。
因為我已經沒有餘力防守，更別提要受身，承受了攻擊的我只是像一片垃圾一樣被打倒在地。
－－－但、這並不足以動搖我的意志。
我站起身，用極其緩慢的動作。
南宮加奈美還會再發動攻擊，我非常清楚。
並不是不想防禦。
並不是感覺不到痛覺。
…看來，果然是這麼一回事吧。
霧原凍矢身體裡埋藏的汎用惡魔化機關，是只要宿主受了越大的損傷，對宿主身心的侵蝕也就會更為之加劇的魔道具。
如果現在我在這裡受了更多傷，是不是就能激發出更強大的力量？
如果我能再更活用汎用惡魔化機關給我的能力，是不是就能夠救出西園寺？
如果我現在在這裡所做的一切，對西園寺都是有意義的話－－－
「嗚、嗚啊啊啊啊啊！！！」
加奈美發出悲鳴揮動武器，我的背部也同時受到重擊，因為無法保持重新平衡，我只能再次趴倒在地。
…看得見。
我都看得見。
噴灑一地的鮮紅液體，那都是我身為「人類」的生命象徵。
嘴裡的味覺早已麻痺。
爬起來、我續繼走。
彷彿陷入一個只有血腥味的單調世界。
－－－但、這同樣不足以動搖我的意志。
突然聽見「砰－－－」的一聲轟響，接著感覺到左側的身體被扭曲成不自然的形狀，才發現原來是自己又倒下了。
－－－－我試著站起身。
站起來繼續走，不知道又過了多久，或許是半秒、也可能是三十分鐘，當回過神來時、自己倒臥在血泊中。
－－－－我再次站起身。
就算是連剎那與永恆的界線都分不清的時感錯亂狀態下，我的目的一樣沒有改變。
我要去救、西園寺琴音…
…………
………？
怎麼、回事…？
本來應該已經被痛覺麻痺的右手，感覺…很溫暖。
如果我要去救西園寺琴音的話，現在就不應該去管那些多餘的事。
不管是溫暖也好、斷了隻手也好－－我的目的應該都不會改變才對。
但－－－
我卻不自覺地、停下了腳步。
很溫暖的…正在顫抖著。
但顫抖著的、並不是我的右手。
我轉過視線，那是就算用我這雙像死了一樣的眼神，也能立刻看出的簡單事情。
「－－－求求你。」
那是必須要用多大的力氣、多大的覺悟，才好不容易能夠擠出的聲音？
我轉過頭去。
那是、被乾汙的血漬染成紅黑色的金。
加奈美兩膝都跪坐在地，就好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，就算她低下頭讓我看不清她的表情，她絕望的神情彷彿也歷歷在目。
「求求你、請你…不要…」
她沾滿鮮血的雙手用盡全力想握住我汩汩地流出鮮血的右手。
但即使她用了那樣渾身解數的力量，對現在的我來說…也不過就是輕輕一甩就能擺脫的溫暖。
「不要…不要離開我！！！」
聽見加奈美的吼叫聲，我像是被電擊一般地回過神來。
我驚訝地看著加奈美跪坐在地的脆弱身影，但加奈美並沒有看我，而是任由淚滴灑在路面。
…為什麼？
為什麼有必要做到這樣？
加奈美跪坐在地上懇求霧原凍矢的理由是什麼？
如果她只是想滿足自己的正義感，大可就可以像剛剛那樣繼續攻擊我，直到我完全失去意識才對。
事到如今，對我這樣一無所有的人－－－不管是儀態還是能力都如此完美的南宮加奈美，還可以從身為人類殘渣的霧原凍矢身上得到什麼？
「加奈美…妳為什麼－－－」
「－－－－因為我喜歡你啊！！！」
…………
無視了任何外在因素，她來自靈魂深處的聲音動搖了我的內心深處。
在加奈美用盡全力的大喊聲中，完全不容許我有任何猶豫的餘地。
但是－－－
「妳不是應該、是討厭我的才對嗎…？！」
用顫抖著的聲音，我不可置信。
我還記得我與這個人第一次的相遇。
或許我一輩子也不會忘。
那是我人生當中，第一次有了被他人厭惡的深刻感受。
「為什麼…你會是一個這麼笨的人啊…！！」
「…………」
「一定要我這樣徹底說明白、你才願意理解嗎！？」
「我…」
「打從開學典禮那天、在整間學校裡…我就只在意你一個人而已啊！！」
開、開學典禮…？
「－－－因為真的是個很奇怪的人…所以腦袋裡整天都思考著那個人的事…越想越覺得奇怪…結果到了最後卻變得、好想見他…要是想到以後再也看不見他的身影…我就變得好奇怪…變得克制不住自己…真的…真的好害怕…」
…………
－－－我記得那天…
「是嗎…妳看見了？」
才第一天去學校，不僅是連全新的制服都被弄到沒辦法穿，全身上下還都是傷口。
回想起來、自己真的是個不折不扣的笨蛋呢…苦笑著，儘管嘲笑著自己，但看到那樣的場面…實在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。
「…………」
「…對了…那隻貓、應該沒事吧？」
「－－－為什麼、你總是要這樣…！？」
加奈美跪坐在地上憤慨地說著，她哽咽的聲音斷斷續續的，我沒有辦法聽得很清楚。
「你這樣…太自私了…」
「…………」
「永遠都只先想到別人、以為不把自己當一回事的樣子…你以為很帥嗎…你這個人…到底有沒有為那些真正擔心你的人想過啊！！」
…………
－－－不曾為擔心自己的那些人著想過。
那就是霧原凍矢…是嗎？
加奈美說的話，就好像化為箭矢的言靈，深深地刺穿了我的心坎。
那是身為偽善者的自己。
那是將一切奉獻給西園寺的自己。
那是想要滿足自己空虛心靈的自己。
「求求你…快點清醒過來好嗎…再這樣下去、你真的會…！！」
……真的是、霧原凍矢，你到底在搞什麼啊…
「－－加奈美…我曾經想過，想要找出一個能讓大家都不受傷，並且毫無顧慮地綻放開懷笑容的方法。」
為什麼會讓你的同班同學兼好友、坐在這種地方哭泣呢？
甚至到現在，還想要利用真心為自己著想的夥伴，引出汎用惡魔化機關的能力。
我還真的是個無藥可救的混蛋啊…
「…………」
「但想法頂多是想法…看來就憑我這種人、是做不到的吧。」
我的右手還是不斷的滲出血來，而加奈美則像是緊抓著救命的繩索一般，就算雙手偶爾因為沾滿血的關係而差點滑落，也還是戰戰兢兢地重新緊握著我的右手。
看見這樣的加奈美，我不禁想了。
－－－那是、就算讓所愛的人的血沾滿自己的雙手，也要讓他活下去的執念。
－－－那樣的覺悟，在霧原凍矢的身上存在嗎？
「果然、加奈美妳真的很厲害啊…我根本就比不上妳。」
「凍、凍矢…？！」
她抬起頭來看著我，端正的五官失去了那原本精緻的形貌，哭得紅腫的雙眼與我的視線交錯。
「我啊、還真是個幸福的傢伙呢。」
一邊說著，我殘破不堪的右手也漸漸抽離…一公分、兩公分…逐漸離開了那直到現在、還支撐著我的唯一溫暖。
「求、求求你！不要走！！我什麼都做！！不管是什麼要求我都會聽…！所以、求求你…不管你要我做什麼我都會做、真的…我真的都會做…所以、請你、不要…請你不要、不要走…！！」
「…………」
…我應該擺出什麼表情，才有資格面對她呢？
不－－－或許、打從一開始…我就連面對她的資格都不具有。
如果是這樣…那麼、我還要、還要繼續傷害這個可憐的少女嗎？
如果我堅持到現在的信念、是會傷害到別人的邪道的話…
－－－我應該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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