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1 -That's the reason why I love you-
吸血鬼這種生物,雖然外表上和人類差不多,但其實從根本上就是不同的存在。
這個觀念深植在南宮加奈美的價值觀中。
她對此感到相當不滿。
為什麼?
因為她正是自己觀念當中,最為矛盾的存在。
自己是由人類的母親以及吸血鬼的父親結合而誕生的半吸血鬼。
今天是她15歲的生日,她的家人送給她的禮物是---
「像人類一樣的校園生活」
※※※※※
「…………」
「加奈美,怎麼一臉不高興的樣子啊?今天可是妳的生日哦。」
「吵死了瀨名,現在不要和我說話。」
加奈美與瀨名一同闊步走在一棟洋溢著洛可可藝術風格的洋宅當中,但與其說是一同闊步,不如說是瀨名緊跟著快速行走的加奈美。
「妳還在為那件事生氣嗎?主人說要送妳去學校唸書的事?」
「………讀什麼書啊,我一直以來不是都有好好地充實知識嗎?吸血鬼的技能以及各種狩獵技巧也掌握得很完美啊!」
聽見加奈美的報怨,瀨名溫柔地笑了。
「…有什麼好奇怪的!」
「一點也沒錯哦,加奈美真的是個完美的孩子。」
「…一點也不完美。」
「咦?」
「我既不是吸血鬼、也不能算是人類,根本和完美這個詞扯不上關係。」
「…呵呵。」
「瀨名!」
「沒、沒有…對不起,只是我覺得主人對加奈美的教育方針,實在是太貼切了。」
「你說爸比…?」
「加奈美…妳知道為什麼主人要送你去人類的學校唸書嗎?」
「誰知道啊,那種事情…」
「半吸血鬼---既不是人類,也不是吸血鬼,是相當獨特的存在哦。」
瀨名此話一出,加奈美的臉色又變得更加不滿了。
「………瀨名,妳不是故意來惹我生氣的吧?」
「當然不是呀!妳不應該只看見自己的缺點,而是必須要將自己擁有的條件轉換成優勢,主人不是對妳這樣說的嗎?」
「我當然知道啊!但是…」
「但是?」
「…………」
「妳辦不到對吧,只靠自己的力量。」
「……嗯。」
「加奈美,這次主人送妳去人類的學校唸書,對妳將會是個非常好的學習機會。」
「…為什麼?」
「正因為半吸血鬼不是真正的吸血鬼,所以能夠比一般的吸血鬼更能融入人類的社會---雖然無法完全融入,但相對的卻可以比其他吸血鬼掌握更為寬廣的視野。相對的,人類也無法了解吸血鬼的社會,但是半吸血鬼卻有能力掌握吸血鬼獨有的技能,不是嗎?」
「那只是試著把缺點解釋成優點而已吧…」
「不,那就是優點哦,加奈美。」
「…哼,瀨名哪有可能瞭解我的心情…能說得出這種話,也是因為妳是個人類吧?」
「呵呵,是不是這樣呢~」
露出了意義深遠的笑容,瀨名用一種玩味的口吻說道。
「…我不想理瀨名了。」
「別這樣說嘛加奈美~對了,明天的開學典禮,我們一起去好嗎?」
「……隨妳的便。」
※※※※※
「-----以上,就是由校長為我們帶來的演講。」
司儀口齒清晰地報告著流程,而全身穿著整齊黑色西裝的高大男子也從容而不失禮節地走下台。
「(爸比……)」
在演講廳裡,加奈美坐在許多與她相同年紀的少年少女身邊,一邊看著高大男子離去的背影。
「----我們澄川高校總是秉持著用心向學的態度、並貫徹敬業樂群的良好道德觀,為每一位學子的未來開創更美好的----」
不知道是家長會會長還是其他什麼人物正在台上演講,但加奈美的心情就好像是被數片烏雲壟罩的灰色天空,來這裡聽演講並不是出於她自願,而是因為她的父親如此決定的。
加奈美的父親雖然是個道道地地的吸血鬼,但他卻積極地融入人類社會,現在就是將自己偽裝成一名人類的身分來擔任澄川高校的校長。
對父親這樣的舉動,加奈美感到非常不能理解。
明明是吸血鬼?卻還要親近人類?
加奈美對人類的觀感相當不好。
既脆弱、又沒有能力、卑鄙且愚鈍、懶惰又貪吃,根本是集天下所有罪惡於一身的存在。
就好比、自己的母親是那麼樣的脆弱。
在生下自己之後,活不到兩年就去世了。
雖然加奈美對自己的母親幾乎沒有半點印象,但母親早逝的事讓她幼小的心靈對「討厭人類」這件事更加感到不滿。
若母親是吸血鬼,就不可能會發生這種事了。
討厭人類。
即使自己嘴巴上不明白說出來,這也是個旁人都知道的事實。
但是為什麼,自己的父親還要讓她來這種、充滿著醜惡人類的學校呢?
完全…無法理解。
加奈美跟著人潮一同步出用做演講廳的禮堂外,看見瀨名就像其他學生的家人一樣,在外面等著自己出現。
「…………」
「加奈美,現在妳感覺如何了?」
「…明知故問。」
聽見加奈美回答的瀨名只是露出苦笑,接著目送其他學生回家。
「我聽從主人的吩咐,現在正在這間澄川高校內擔任保健老師,要是加奈美有什麼煩惱,隨時都能來找我哦。」
「嗯,知道了。」
「不然這樣吧!加奈美,我帶妳在學校逛逛吧?」
「…不必了,我比較想一個人靜一靜,瀨名也去休息吧。」
「…是嗎,那就這麼做吧。」
語畢,瀨名只是面帶著微笑,目送加奈美離去的身影。
加奈美的腦中沒有方向。
雖然不情願,但她已經接受「自己將要在這塊地方就讀三年」這件事,她深刻了解,父親交代給她的事,一定會具有某些重大而她無法理解的意義存在。
也正因為如此,即使她對這所澄川高校沒有半點興趣,作為一名優秀的吸血鬼以及魔物獵人,她還是基於適性上的理由,想辦法讓自己了解這所學校的地理狀況,好應變之後在這裡生活所發生的突發狀況。
即使自己有缺陷,她還是不斷地精進。
如果先天上有不足,那麼就必須比他人更加努力。
加奈美的實力甚至已經遠遠超越了好幾個同家系的吸血鬼長輩,但她還是得不到滿足。
不是純粹吸血鬼的她,體內流著人類的血。
所以她不停地自我要求,始終想在實際上的成果求得更好的表現,藉此來模糊「南宮加奈美是半吸血鬼」這個事實。
因此---她將自己變成了一個只追求「成果」的機器……這同時、也是她證明自己價值的唯一方式。
一邊在腦海裡思索著、加奈美來到校園中人煙較少的一處---舊校舍的後面。
舊校舍原本是以前三年級使用的,但最近幾年重新規劃了新校舍讓三年級學生使用後,這裡就幾乎沒有人靠近。
如果到了放學時間,或許還有零星幾個人會經過這裡走到後門,但目前放眼望去一個人也沒有。
「(來到這裡也沒有用…掉頭回去吧。)」
正當加奈美準備離開時,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的奇怪嬉笑聲。
「…?」
被好奇心所驅使的她,並沒有想得很多,便靜悄悄地往聲音的源頭處看去。
加奈美心想要儘可能避免和普通人類發生不必要的接觸,所以像間諜一樣地將背部靠著牆壁查看狀況。
「這是…」
嘻笑聲是由三個青少年發出的,看他們的制服是離澄川高校不遠的西岡高校的制服,制服看起來還相當新,加奈美判斷他們和自己一樣,是剛剛參加完開學典禮後還在外面溜達的傢伙。
三名少年不知道圍著什麼,拿著鐵製棍棒在地上敲打,還一邊叫罵。
雖然加奈美和他們有相當的距離,但是吸血鬼的聽力要比一般人還要好上許多的緣故,只要稍微注意的話還是能聽清楚他們講話的內容。
「混帳東西,什麼澄川高校啊?我家明明離這裡比較近,居然還不讓我進來念!」
穿著西岡高校制服的一名理平頭的男生,手持鐵棍,像是發洩情緒似地在地面敲打。
「哼,藪崎你看,這小傢伙嚇的都蜷曲成一團了啦。」
「那又怎樣?這種畜牲哪會理解我考不上學校的痛苦!」
名叫藪崎的人說完,又更大力地拿鐵滾敲打地面。
「喂喂,那裡有個焚化爐,用那個加熱鐵棒怎樣?」
「哦哦,好主意耶八下田,就用那個,那你和橫溝在這裡看著這小傢伙別讓他逃跑,我去去就來。」
藪崎說完,便拿著附有把手的鐵棍離開了,看來那鐵棍可能是將什麼工具拆卸後的產物。
當藪崎跑到一旁的焚化爐後,因為只剩下八下田與橫溝兩人,加奈美的視線得以看見他們三人圍著的物體。
---是一隻看起來剛出生沒多久、且滿身是傷的小貓。
「………!」
加奈美看到這個景象,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。
將自己的不滿發洩到其他更弱小的生物上,藉此得到滿足。
這就是人類?是嗎?
像是不給予加奈美思考的時間似的,藪崎手持前端已經燒紅的鐵棒又回到剛剛站的位子上,並且在小貓旁邊一晃一晃的。
「這些人渣…!」
怒火攻心的加奈美立刻想衝到他們面前將他們教訓一頓,但是正當她要挺身而出時,自己的左手不知道被誰給拉住了。
「!?」
驚慌的加奈美回頭一看,抓住他左手臂的人不是別人,正是自己熟識的瀨名。
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加奈美看得出神的關係,還是瀨名沒有發出一點能讓他人察覺的氣息,她完全沒發現背後有人靠近。
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恥的同時,加奈美也因為瀨名的出現而感到驚訝。
「瀨名?!妳怎麼會在這…?啊、現在不是講這些的時候了!」
加奈美重新要往前踏出一步,但瀨名還是沒有鬆開抓著加奈美左手的力道。
「妳在幹麻啦!!那裡有隻小貓很危險---」
「噓…」
加奈美生氣地大吼,但是瀨名卻只是將直立的食指移到嘴唇前,示意要她安靜。
「再這樣下去那隻小貓會…」
「加奈美、妳看那裡。」
瀨名用手指了指剛剛青少年們欺負小貓的地方,但加奈美還來不及回頭,耳朵就先聽見了震耳欲聾的叫罵聲。
「你們這些敗類!還不快點住手!」
因為突如其來的吼聲,正熱中在凌虐貓咪的三個人也被嚇著了。
挺身站在他們面前的,是一名體格中等、頭髮有些長的男學生,制服和加奈美一樣是全新的,應該和他們同年紀。
「喂,他誰啊?」
「不知道,不過…這傢伙穿著澄川的制服耶~?」
「還以為是老師咧…沒想到只是個學生啊。」
三個人故意放大聲音討論,好讓那制止他們的男學生也聽得見。
「叫你們住手沒聽見嗎?我已經通知老師了,你們現在就滾,說不定還逃得掉哦?」
男學生盡量露出強勢的姿態,並大聲地向三個青少年說道。
「混帳…居然瞧不起我們…喂!藪崎、橫溝,這傢伙似乎欠缺了點來自同輩的教育的樣子喔?」
「啊啊、是啊八下田,不教訓他一下,我心裡這把火可消解不了啊。」
三個人帶著凶惡的眼神、漸漸地向男學生靠近。
「嘖…都已經說了老師等下就會到了!你們---」
「你吵死了啊白痴!」
「…唔!?」
男學生的話還來不及說完,腹部就受到一記膝擊的攻勢,讓他無力地跪坐在地。
加奈美見狀,又忍不住想衝到他們面前制止暴力行為,但瀨名還是緊抓著加奈美的左手不放。
「瀨名!妳到底想怎樣啦!」
「加奈美、這是難得的機會,你仔細看著吧。」
「…………」
男學生跪坐在地上,只見三個人輪流用腳踢或著踩踏他的身體,全新的制服立刻變得骯髒且破爛不堪。
「喂喂喂!你說的老師怎麼一直沒出現啊?該不會是騙人的吧!哈哈!」
「不過這傢伙真的是白痴嗎?我們有三個人居然還敢站出來逞英雄,我看是腦子燒壞了吧?」
橫溝如此說道,一旁的藪崎聽見此言,跟著露出邪惡的笑容。
「那用這鐵棒替他腦袋加熱看看,說不定會變聰明點?」
「喂…藪崎、你真的要幹啊?」
「剛剛抓到那隻貓的時候不就查看過旁邊沒有監視器了嗎?八下田你想太多了吧。」
「放心吧,只是稍微教訓這傢伙一下而已,只不過…要去趟醫院應該是免不了了吧?哈哈哈哈!」
即使鐵棒的高溫已經逼近男學生的臉頰,雖然他不禁顫抖,但還是儘可能地擋住小貓,試著轉移三個人的注意力。
「哈!你們看!這傢伙在怕了!」
「喂喂!先等等!藪崎、八下田,看我這招!」
叫橫溝的人先是退開大約五公尺的距離,接著便用全力衝刺,像是踢足球時射門那樣的感覺、用全身的力氣往男學生的下腹部踢了重重一腳。
受到重擊的男學生因為腹部受到強烈衝擊,不禁吐了好幾口胃液出來。
「媽的,差點噴到我身上了不是嗎?這傢伙真是噁心死了。」
八下田將鞋底踩在男學生的頭上轉來轉去,對他極盡羞辱之能事。
藪崎再試著用燒紅的鐵棒靠近男學生的臉頰,但男學生已經沒有絲毫動作了。
「呿、昏過去了是吧?」
「用這個吧、藪崎。」
橫溝從一旁的掃具室中拿了還沒有倒掉的拖地用水,因為含了許多灰塵及穢物的關係,整桶水都是黑色的。
「來得正好,你們離遠點。」
接過裝滿髒水水桶的藪崎,二話不說便將整桶水往男學生身上灑。
「呼~真是太爽了。」
「差不多走了吧,肚子餓了。」
「我沒意見!」
已經感到厭煩的三名青少年,也沒有再回頭去欺凌全身是傷的小貓,留下一團亂後便往澄川高校的後門方向離開了。
「…………」
一陣沉默後,清醒過來的男學生抱著肚子緩緩地起身,一邊拖著身子,一邊將水桶以及鐵棒拿到掃具室放回原位。
將灑在地上的髒水用抹布擦乾淨後,男學生靠在掃具室的牆壁上稍作休息,這時他想起,剛剛那隻貓的傷勢不知道如何了。
但他左顧右盼,都已經找不到剛剛那隻小貓的蹤影了。
「…那隻貓、應該沒事吧?」
他一邊嘆氣一邊站起身,拿起剛剛放在不遠處的書包。
躲在與他反方向的加奈美,目睹了剛剛發生的一切。
「瀨名…妳不去幫他包紮嗎?」
「嗯…是呢,如果他來保健室的話,我一定會幫他包紮的。」
「說起來這間學校的人都在幹麻啊…到了最後老師還是沒出現不是嗎!?」
加奈美忿忿不平地說道,瀨名也看著那名男學生破爛不堪的身影。
「打從一開始,那名男學生就沒有叫什麼老師。」
「啊?」
「或許找了老師,能給那三個人一些教訓,但那男學生心裡知道,與其給他們教訓,不如先救貓。就算老師過來了,小貓早已變成冰冷的屍體…那就一點用也沒有了。」
「…………」
瀨名靜靜地分析,但加奈美一句話也沒說。
「非常清楚這點的他,雖然知道自己打不贏,但總之還是先和對方恐嚇了。他一定心想如果對方能夠因為這樣就離開,那就萬事OK了,但事實總是不盡人意,對吧?」
男學生提起書包,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一邊嘆氣一邊抱怨,便朝著後門的方向離開了。
瀨名一直望著逐漸遠去的男學生背影,一邊開口對加奈美說道。
「加奈美,妳要是無論如何…都想堅持人類是醜惡、不良的,我也不會反駁妳。」
「…………」
「但是我希望妳知道,即使人類是那麼樣的脆弱、又沒有能力、卑鄙且愚鈍、懶惰又貪吃…他們卻還是擁有,一顆能替其他異己的存在著想的善心---我說的沒錯吧?」
「……我要回家了。」
「今天來學校、沒有白來吧?」
「吵死了啦!」
「呵呵…那麼下禮拜見了。」
瀨名靜靜地目送著加奈美踏著快速的腳步離去,但走到一半,加奈美突然回頭望著瀨名。
「…加奈美?怎麼了嗎?」
「…那個啊…」
「??」
「…就是…之後…能告訴我更多…那個…有關學校的事嗎?」
聽見紅著臉的加奈美如此說道後,瀨名報以溫柔的微笑。
「---當然可以,我的大小姐。」